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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月十一日凌晨,河北省定州市南部绳油村外一块荒地上,二、三百名头戴安全帽、身穿迷彩服的青年男子,手持猎枪、刀、棍棒、灭火器,向居住在荒地窝棚的村民发动袭击,至少造成六人死亡,另四十八位村民受伤送院,其中八人有生命危险。该市政法委为此成立了专案组,但迄今为止,外界甚至不知道,这些行凶者究竟是甚么人。该案的起因是当今农村极常见的徵地纠纷。一项国家重点建设专案河北国华定州电厂,○三年徵用绳油村土地三百八十七亩,定州市土地部门给予每亩补偿一万五千四百八十元;村民认为补偿较低,拒绝让出土地,在土地上打起窝棚,阻止企业施工,双方为此曾多次发生僵持。就在此一暴力事件根本没有澄清前,定州市有关部门已决定,将尽快解决绳油村徵地纠纷并尽早组织施工,使拖延两年的国华电厂煤灰渣存储场地工程及早建成。由此不难猜测,那些有组织行凶者的指使者和默许者是甚么人了。在地方政府官员眼,相比于国家重点建设专案、经济建设的宏图伟业,农民的生命、对土地的权利和利益一文不值。假如农民竟然不识相,胆敢阻挠经济建设的滚滚巨轮,那么,等待他们的,就惟有死亡和痛苦。这就是官员的逻辑。正是按照这样的逻辑,在某些城市,警察、法院与开发公司直接配合,开重型机械强行拆迁居民合法拥有而不愿出让的房屋。而为了对付农民,黑社会似乎是更顺手的工具。中国内地的经济增长的确够快,官员也拚命追求快速增长,各省份、各县市都在比赛谁的增长最快。然而,在汉语中,「快」字也有另一个含义,快也被用来形容刀刃之锋利。有这样的权力之刃在手,经济增长当然快,因为政府可以以极低廉的价格掠夺资源,用这些廉价的资源堆积出好看的经济增长资料。外国的商人、学者、官员到内地,无不感叹中国内地经济增长之眩目,他们看到了全世界最大的工地。据此他们纷纷预言中国将如何如何。然而,这些观察家要想比较准确地评估中国的经济增长潜力,恐怕也该看到繁荣背后的血泪,甚至血腥。官方公布的近两年上访人数的增长速度,似乎不亚于经济增长的速度,这个数位就足以说明问题。八十年代以来,随正统意识形态失灵,及国际格局之变化,官方希望以经济增长来填补因此而形成的漏洞。然而,因为政府权力不受制约,因此,当官员被驱赶上经济建设这根独木桥后,他们自然就选择利用这种不受制约的权力,来实现自己辖区的经济增长。这是最便当的手段。而且,就像肤浅的国际观察家所看到的,这确实是很有效率的一种手段。甚至内地某些学者,包括一些信奉自由市场的经济学者也以为,在经济增长的一定阶段,独裁或说威权主义的统治模式,是可取的。然而,执政党高层在此方面的洞察力,比这些愚蠢而自负的学者可能更敏锐。胡温执政以来所进行的种种调整表明,高层已意识到,依靠绝对权力实现增长的模式,具有致命缺陷。因为借助于权力而进行的不平等的强买强卖,实际上抽空了经济增长的正当性。这种不公正的增长,只会加剧现政权正当性之流失。可以设想,失去工作岗位的国企工人、失去家园的市民、被政府强夺土地的农民,如何会认同当下的秩序?也因此,高层已不认为高速增长是一件好事了。本轮宏观调控是有深刻的政治考虑的,因为高层已意识到这种增长的政治及社会代价。短视的统计学家会计算,定州那家重点工程如果强行上马,可以在当地的统计报表上创造出几亿元的GDP。但是,稍微理智的人也会明白,失地农民的怨恨,及有组织凶杀事件对当地民众巨大的冲击力,岂是那几亿GDP所能赎回的。从狭隘经济学的角度看,中国内地当下GDP高增长的资料看起来很美丽。然而,如果以政治经济学的眼光来观察,那些数位其实更多地显示危机程度的指标。<div id=[/img]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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